急诊室没有春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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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曾蛮有兴致地看过那部中文片名为《急诊室的春天》的连续剧,看过之后,心中几多感慨:只有我们自己知道,急诊室其实是一个没有多少“春意”的地方……

  今晚我夜班,晚7点到早7点。

  19:00PM:进入急诊室。

  15张床位,候诊室依然人满为患,急诊室过道里加了3张床,还有一个911救护车送来的等在那里。白班的护士医生还在奔波,10分钟内我准备好自己的咖啡,白班夜班护士长站在大白板前面交班,并做人员安排。

  19:10PM:交班。

  急诊室的15张床位,有12张带有监护仪器,剩下的3张是普通床位,收进来的多是精神病、妇产科、跌打损伤等方面的病人,其中靠近救护车进门处的4张床,5号、6号、7号、8号床位是创伤床位,所有最危重的病人都要进入这几个房间。我今天不大走运,分管这4张创伤床位上的病人――

  5号:高热不退的两个月大的婴儿,发生过两次惊厥,血尿标本都已送入实验室,静脉点滴和抗生素都已用上,腰穿也做过了,只等待实验室报告。

  6号:89岁的老太太,胸疼,气短,心肌酶,肌钙蛋白酶升高,用过硝酸甘油和吗啡以后,疼痛减轻。铁定会收住院,正在等床位。

  7号:才被救护车送来,一股酒味,上吐下泻,正在用西班牙语大喊大叫。等待医生问诊。

  8号:被救护车送来,车祸,浑身被固定,动不得,正在等医生问诊。

  19:30PM:交班完毕。

  开始巡回病床,重新观测全部病人的生命体征:5号,婴儿肛温从103.5华氏度降到100.5华氏度;6号基本平稳,没有胸疼,呼吸平稳;7号还在骂骂咧咧,我叫来西班牙语翻译。问他说什么,翻译说他喊肚子疼,口渴没人管他。我让翻译告诉他我马上过来抽血留尿,让他别急,不能喝水。8号出车祸的小伙子已经在固定器上绑了一个多小时了,想动动,我说你动不得,必须在X片确认你的脊柱没问题以后才能动,不然会出大麻烦――他也是墨西哥人,只好又烦劳翻译帮忙。

  20:00PM:文字记录。

  我走近7号醉汉准备抽血,简单的西班牙语我会点,但他不合作,一边呕吐,还要吃要喝。不满足他的要求,就用西班牙语骂街。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包抄过来,按住醉汉,我抽完血,给了他一个尿壶,告诉他留尿。醉汉说没有,要喝水。我说没关系,等有了再说。

  7号醉鬼的医嘱全部搞定。

  8号车祸小伙子的家属找我,非要我揭开固定器,因为他要上厕所,憋不住了,我给了家属一个小便器,我说动不了,必须照X片,如果脊柱有问题,乱动错位可麻烦了。家属抱怨说等了一个小时了,还没照呢,我说现在就剩一个技术员了,没办法。打发走了家属,我开始检查5号婴儿的实验室报告。生化、全血尿检X片都回来了,脑脊液的没回来。

  8号车祸小伙子的尿标本有了,显示条上尿中有血,不需要医嘱,尿标本立刻送交化验室。

  5号婴儿实验室报告回来,白细胞高于正常,X片显示有肺炎,我把病历放在医生台前的病历架上。

  6号老太太稳定,等TELE(监护室)病床,指定医生不在医院。护理部来电话说ICU没床,TELE只有4张床可供入院,内外科3张床位,儿科3张床位,PICU,NICU分别3张床位。其实空病房不少,但是没有护士,按照加州新法案,病护比例有严格规定,不得违规。

  警局通知:西城枪案,两名警察被打伤,嫌疑犯身负枪伤在逃,各医院急诊室要密切注意。

  5号婴儿收住院治疗,家庭医生已得到通知,6号床位没下文,7号睡着了,8号X片确认没事,我告诉他全身脱光,换上医院病服等待医生全身检查。

  每两小时生命体征测量,记录在案。

  5号婴儿床位下来。6号老太太的床位还没下来,我要在午夜12点以前找到老太太的家庭医生,要入院医嘱。打电话给儿科护士交班报告,同时让秘书打电话找老太太的家庭医生。15分钟后,老太太的家庭医生来电话,记录入院医嘱。

  23:15PM:打电话给儿科护士交班完毕。

  确认静脉固定,所有文件齐全,让母亲抱着孩子坐在轮椅上,送他们到六楼的儿科病区。

  我回到急诊,打电话给监护室的护士,交班完毕,整理文件,为病人带好便携式监护器――医院规定,凡是特别观察室级别以上的病人必须配带LIFEPACK(便携式监护器,并配有体外起博器等设备),而且必须由RN陪同进入病房,ICU并已经上了呼吸机的病人做任何检查必须由一名呼吸治疗师,一名RN陪同进入病房、放射科或其他检查部门。

  我回到急诊,5号、6号空床已经被占上了,分诊护士带来的病人倒是不重,5号一个壮汉晚上开车闲逛,在加油站被几个黑人抢了,脑袋上被打开了瓢,留下8厘米左右的大口子;6号又是个孩子。我叹了口气,为头部受伤的壮汉冲洗伤口,准备好缝合器械,等着CT和医生做缝合。每个医生的习惯不一样,用的器械和工具会有些小差别,你必须熟知这些。

  24:00AM:笔录所有的病人情况。

  DR.A在发脾气,说7号的醉鬼躺了好几个小时了,社工还不见踪影,让我打电话再叫。我说社工来过,对他的问话醉鬼说不清楚,建议再等等,DR.A几乎咆哮起来,说等不了,那么多病人在候诊室,不能让醉汉老占着床位。接着他又亲自给社工打电话,命令她马上下来――按照相关规定,醉鬼、流浪汉、毒品、儿童虐待、精神病等方面病人必须由社工出面谈话,安排去处和保健项目,否则不能出院。

  社工急忙忙跑到急诊室,到了7号床位说了没两句话,跑来找我,说病人还不清醒,我看看这位年轻的社工。无可奈何地说,我让你看看他底清醒不清醒。我走进7号床,猛力把本来只有30度角的床头一下抬直到90度,我对他大声吼着:“起来,起来!”醉汉顿时就醒了,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我。

  所有的醉汉在临出院前,都要让他们做走路实验,看他们的步态。这个醉汉听不懂英语,我叫来西班牙语翻译,告诉他走几步,又让他把家庭住址和亲属的名字告诉社工,他可以出院了。醉汉要果汁和食品,他说自己又饿又渴,我说可以,先起来走路,然后我会给他果汁,等他签字出院的时候我会给他三明治――这像是赶他出院的一笔交易。

  我开始为醉鬼打印出院教育文件。在这之前,我为6号的病童抽了血,并且给了他一些果汁,看他消化道承受程度。DR.W喊我,问我能不能帮他做缝合,我答应着说就来。

  8号床位的小伙子尿检回来,脊柱CT、X片也全都回来了,我把它们夹在病历里,并且在我的护理记录上写下最新的生命体征及病人的观察,然后放在医生们随手可取的病历架上,也在7号男童的病历上写了几句话。

  我正想把因为抢救而被挪出5号病床的被开瓢的小伙子转到6号床位,因为缝合不能在过道里完成。但是分诊护士ANA却用轮椅推着个老太太抢先占据了6号床位。ANA带着歉意对我说:“我很抱歉,我真的需要危重病床位――她已经70岁了,有糖尿病史,血糖过高,血糖仪根本无法显示,但愿不是糖尿病代谢性酸中毒……”

  我叹口气――我能说什么?我和她一起帮忙把老太太的所有衣服全部脱掉,帮她上了平车,上了心电监护。

  我为老太太做静脉埋管的同时还抽了血,从试管中抽了一滴再做一次血糖检查,如ANA所说,机器上显示血糖过高,超出该机器检测范围,必须送交实验室确认。我又用针管取了大约两毫升血,做了一个简易生化测定。5分钟后,手掌大的机器打印出结果――血钾:6.8,血糖:>700。我在走道里碰到呼吸治疗师,告诉她准备给6号床位做血气分析。

  我将简易生化报告,尿检结果,护理记录全部备齐,放在病历里,将这份在医生病历架上排在第7位的病历抽了出来,递到DR.W的眼前。

  正在做口述病历的DR.W捂住电话筒,抱怨我没有按规矩排队。

  我知道他很累,午夜1∶30以后全急诊室只有一个医生值班,每个护士面对4张床,但是作为医生,他要面对15张床。我清楚地告诉他:“对不起,医生,我觉得这位老太太恐怕等不了。有可能需要胰岛素静脉点滴。”

  他看了病历,咬牙切齿地说:“好吧,加一个血清酮体水平――对了,还有心电图。开始静脉点滴,呼吸怎么样?”

  我一边朝等着的呼吸治疗师喊着:“劳驾做ABG和心电图,谢谢!”然后,再回过头回答医生的问题――“呼吸还好,血氧分压是98%,但是我已经为她上了氧气,以防万一!”

  ABG报告出来,6号代谢性酸中毒。要开始准备胰岛素点滴,接受胰岛素点滴的病人必须入住ICU病房,按要求每两小时做一次血糖检测,随时调整胰岛素点滴速度。可是今天我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接到通知,至少今夜,ICU没有空床。这时候7号男童的化验报告和X片报告都出来了,我整理好放到病历架上,而8号出车祸的小伙子可以出院了,我将病历交给西班牙语翻译,要她打印一份出院教育文件。

  8号出车祸的小伙子出院了,过道里被开瓢的小伙子早已被挪入其他空出来的床位。DR.W在为他缝合伤口。我管的四张床位里有两张空出来,我大概看了看7号男童的记录,他很快也会出院,这样我只有一个ICU的病人。我松了口气。正想坐下,从分诊室的方向一片嘈杂,我寻声望去,保安一边戴手套,一边喊,“平车,我需要平车!”

  我随手在过道里抓住一辆平车,踩松刹车杠,向他使劲推了过去……

  分诊护士ANA和保安气喘嘘嘘地推着平车跑进来,平车上躺着一个亚洲人模样的小伙子。还在哼哼,像是醒着,却说不出话,瞳孔缩得针尖大。不用说这小伙子肯定又是我的病人。ANA一边推平车,一边嘟囔:“他被一辆箱型车扔在急诊室的门口……”

  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东方青年,被他的同伴用一辆箱型客车扔在急诊室大门口。这小伙子的口袋任何身份证都没有,DR.W手足无措地看着他,没有可能得到任何病史,最基本的资料只有肛温:104华氏度,心电监护仪上显示:窦性心动过速140,血压:110/64,呼吸并不急促,大约18-22,血氧分压:没有氧气的情况下96%,病人一直呻吟,却不回答问题。

  DR.W苦恼地看着他,嘴里不住地嘟囔着。呼吸治疗师在我耳边小声说道:我打赌肯定是PCP(苯环利碇)过量。DR.W还在病人身边检查,他得不到一点现病史和病史,渐渐地,病人躁动非常厉害,DR.W最终决定气管插管。

  被抛弃的小伙子上了呼吸机,静脉、尿管等等该有的全有了,被安置在5号空床位,8号车祸的小伙子也离开了,6号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虽然神志不清,倒还安静。7号男童的母亲一直催我快点帮他们办理出院,她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。等医生一完成电话的病史记录,我赶紧坐到电脑前打印出院注意事项。因为处理完这个病历,我要马不停蹄地和呼吸治疗师一起护送那位上了呼吸机的小伙子去X片室做脑CT。小伙子的实验报告出来了,令我大为意外的是,他所有血项、生化指标都非常正常,简直比正常人都正常,可他就是高热不下,给了肛门降温药,给了静脉液体,肛温到现在还是104.5华氏度。最终,尿液毒品检查报告来了,所有毒品类里唯有PCP(苯环利碇)阳性。

  我坐在电脑前,正在庆幸,今天周末,只碰上这么一位毒品过量的年轻人。一般周五周六,急诊室会增派人手,因为周末是很多年轻人甚至成年人狂欢的日子,而周末狂欢的形式大多是吸毒和喝酒,所以周五周六接收的吸毒过量的年轻人比平时都多。

  我在电脑前才打出一个标题,救护车专线又响了,护士头MIKE拿起了电话。撂下电话,他用扩音器召集保安、护士,集合到我的病区。救护车报告说,同一个狂欢宴会上同时送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,全部是毒品中毒。

  话音刚落,救护车到了,两个担架同时进来,一个东方瘦女子,个头不大,在担架上张牙舞爪,用了六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才给她上上约束带,还是皮制的。另一个白人小伙子也是一样,张牙舞爪、连撕带扯,一群消防队员和保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牢牢绑在床上,这一位被安排到了其他病区。而那女的则被安排在8床。MIKE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把7号等着出院的男童挪到了别的地方,避免他看见这些人间丑剧。

  过道里还站着刚才那对男女的两个同学,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,我伸手指着出口请他们出去,两个人不肯,说也要看医生,因为他们在狂欢的PARTY上也吸了毒、喝了酒,一个劲地问我他们会不会死。我看看他们,笑了:“亲爱的,你们离死还远着呢,”我指指身后那两个还在狂癫的年轻人,“相信我,死亡也总比他们强多了。”

  我真得很累,也很恼火,对MIKE吼道:“这太可笑了,我没办法照顾三个ICU病人!”MIKE是个短小精悍、非常英俊的美国人,他原是海军陆战队员,才从伊拉克前线回来,平时是消防队和救护车队的人员,今天晚上因为急诊室实在缺人手,连负责的护士都没有,就把他调来做护士头。MIKE看着我,笑着说:“宝贝,我知道你累了,你今天晚上真不错。”我把手上的病历摔在桌上,吼起来:“我已经筋疲力尽,筋疲力尽啦!”

  我走进休息室。所谓的休息室,只有一张大餐桌,和十几把塑料椅子,屋里别人在看电视,吃东西,我找了两把椅子,靠墙坐下,抬起双腿,不管这个世界再怎么喧嚣,我立刻进入睡眠状态,而且恨不能一睡不起……

  我被人喊起来。回到工作状态,我开始从头检查我的病人。5号被同伴甩下的小伙不在病室内,我看了记录,MIKE和呼吸治疗师推着他去做脑CT了。6号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很安静,好像睡着了,记录上表明MIKE在5∶10分的时候做过血糖测试,并且按照医嘱调过胰岛素的点滴速度。7号床位是个新病人,年轻人,过敏,主诉下肢疼痛。8号床位从疯狂PARTY上来的女孩子还是神志不清,虽然上了呼吸机被上了皮制约束带,可是在折腾,袍式病服褪到腿上,我看了看呼吸机的设置,做了吸引,帮她盖好裸露的上半身,检查了静脉及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没有因为挣扎而造成的创伤。

  我又做了简单的病历记录。警卫告诉我说候诊室里有位母亲要和我谈话。我走出去,是那个昏迷女孩的母亲,要求了解怎么回事,我大概和她谈了谈。

  MIKE和呼吸治疗师把我的6号病人送了回来。脑CT报告已经通过电脑送入放射科主管医生家里,半小时以后,他会从家里将书写报告传真到急诊室。这回轮到我了,我要带着便携式的监护器和起博器,和呼吸治疗师一起将8号的女孩子送到CT室。呼吸治疗师看着燥动不安的病人,问我是不是该带着镇静剂去,不然,这么不安静的病人,是很难完成CT的。我晃了晃口袋,对他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。

  进入CT室,将女孩子抬到操作台上,我为她注射了一针镇静剂,然后坐到里面的操作间,告诉技术员多磨蹭会,我好闭会儿眼睛。大块头的放射技术员鬼笑着说,我知道你有多累――可是没办法――他晃着手里一大叠的单子,我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呢。

  我们回到急诊室,放射科的技术员认为脑CT正常,但是最后还要等待放射科主管医生从家里传真的书面报告。这时,医院里值班医生开始接受6号被抛弃的小伙子入院,写了入院医嘱。

  我开始准备执行入院医嘱,因为到目前为止,ICU还没有床位,所以小伙子要在7点钟以后、ICU有足够的白班护士的情况下才能被送过去。在没有进入ICU以前,我要开始执行住院医嘱。但是我发现小伙子现在安静下来,尿管出现血尿。随即,他开始内出血了。

  我赶紧测量血压,85/40mmHg,我打开了静脉,全开放生理盐水,体温104华氏度。我看了看表,接班的主管医生应该是DR.KIRSONIS。我抄起电话,让接线员呼叫DR.KIRSONIS。

  白班的护士陆续进来,我接到了DR.KIRSONIS的回电,在电话里我报告了新的病情发展,然后记录了医生给我的口头医嘱。

  我为内出血的小伙子挂上了多巴胺,为那个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再测量血糖,调整了胰岛素用量,做完全部病人的记录。

  交班。

  离开医院,坐在停车厂自己的车里,放倒坐椅,睡上二十分钟,否则,我真的怀疑我能不能活着开到家,因为我要在高速公路上开差不多45分钟。

  后来我再回到急诊上班的时候,非常好奇那个内出血的小伙子到底怎么样了,接我班的白班护士告诉我,那一天他们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忙活那个可怜的孩子,但转到ICU没有几个小时他就死了。

(实习编辑:李宁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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